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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我四十岁之前,因觉街边小吃卫生差强人意,一直对其避而远之,这种偏见致使我与户外美食长期绝缘。
两年前的夏天,受托陪老家亲戚的孩子去我所在城市的一所大学报到,办完入学手续天已黄昏,准备打道回府的我,甫一走出学校大门,就被拥挤的人流向左裹挟百余米,悠然闯进一条热气腾腾的小吃街。此街隐于两所大学之间,街上人声鼎沸,街边摊位林立,煎炒烹炸正酣,处处香味盈鼻,我置身其间,既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,又似仙翁下凡人间,一切都是新的、奇的、有意思的。那些琳琅满目、滋滋冒油的风味小吃,观之使人春心荡漾,闻之令人垂涎欲滴。小吃街上干净整洁的卫生环境,不但改变了我对户外小吃形成的刻板印象,而且让我笃信:天下小吃不同,这里美味独有!于是徜徉其间,不舍离去。
“阜阳卷馍”的摊主是一对相貌端正、穿着讲究的中年夫妇,女摊主负责摊面皮,男摊主负责卷馍,他们交谈甚少但是配合默契。同是来自皖北的我,本想用方言套近乎,孰料心愿难遂。男摊主用标准的普通话问我:“请问有没有忌口?”我愣了两秒钟之后,同样用普通话告诉他不要太辣就行。男摊主领会要义后便开始卷馍,他动作娴熟手快如风,一分钟便大功告成,一份卷馍里容纳了海带丝、绿豆芽、卤鸡蛋、火腿肠、土豆条等七八种配菜。征得我的同意后,他将卷馍的锥尖伸进汤汁即刻收起,然后装进食品袋里,右手提着卷馍左手抽出两张纸巾递给我,说:“请拿好,欢迎下次惠顾!”
我接过卷馍,咬下第一口,鲜香入味;吃到第二口,味蕾全开;待尝第三口的时候业已不能自拔。那种味蕾被唤醒后的欢腾,像一条自带水草清香的田野溪流缓缓抚慰肠胃上的沟壑,进而弥合灵魂与躯体上的伤口。
我站在阜阳卷馍的摊位旁边,看摊主夫妇在烟火缭绕的人群中有条不紊地忙碌,豁然发觉这便是平凡生活的日常,他们的平凡、勤劳与礼貌,悄然陶醉着每一位慕名而来的食客。我来此寻找美味,亦寻找心中的那份热气腾腾。家门口的阜阳卷馍,真的让我感觉来到了“家门口”,哪怕没能使用方言同“家人”交流。
沿着人挤人、摊连摊的小吃街继续前行,那些别出心裁的摊位灯牌,犹如幽默大师一样能够解忧消愁。
最让我忍俊不禁的,是一个名为“飞出东北的鸡”的灯牌,那灯牌体型硕大,字体赫然,霸气冲天。循着灯牌往下看,原来是一家专卖烤鸡架的摊位。曾听说过“没有一只鸡能够飞出沈阳”,东北三省幅员辽阔,能够“飞出东北的鸡”到底有多身强体壮,才能跨山越河来到江淮大地,进而成为人们的口中美餐?想必它的骨架不但健硕无比,而且骨质坚硬骨密度优良,可与龙肝凤髓比肩。
我来到摊位前问询:“烤鸡架怎么卖?”摊主大哥的东北口音让我坚信了鸡架的货线元一个,好吃不贵,价格实惠,你要多少?”说着就要给我挑拣包装。我不太喜欢这种咄咄逼人的售卖方式,顾客尚未下单购买,商家就要打包发货,此举未免操之过急。我生怕遭遇骗局,便借故推辞说:“鸡架没肉,价格不低。”摊主大哥不乐意了:“哎呀妈呀,这可不是一般的鸡架,这些都是俺东北那旮旯散养的溜达鸡,不喂饲料只吃草,健康生态肉质香,鸡架贼啦好吃,保准让你香迷糊。走南的闯北的五湖四海创业的不吃都会后悔的!大胆儿买可劲儿造,看看鸡架实不实惠就完了!”摊主大哥声如洪钟,说话一套一套的,既像是在为自家的鸡架正名,又像是在同我吵架,其“嚣张气焰”顿时压倒了“上帝”的“优越感”。
摊主大哥见我犹豫不决,他又想做成这笔生意,于是使出了杀手锏:“咱们交个朋友,15元卖给你2个,咋样?你先拿拿味,好吃以后再来买。青山常在绿水长流,我天天在这做生意,跑不了。再说了,十几元也买不了吃亏上当……”摊主大哥的嘴宛若机关枪,激烈中带着幽默,幽默中裹着逼迫。我招架不住,立即买单,不管有没有肉,好歹尝尝辛苦飞出东北的散养溜达鸡的骨架到底能不能被香迷糊。再不济,我还可以花钱买摊主大哥休息一会儿。毕竟黄昏漫漫人流熙熙,他还要留出更多的时间与精力,同更多的顾客“斗嘴”。
徜徉在人声鼎沸的小吃街上,意外之喜时有发生。就在我边走边大快朵颐地享受东北烤鸡架的美味时,耳边悠然传来一句悦耳动听的招揽声:“嗨,帅哥,要不要来一碗凉皮?”
我驻足凝望,一位中年女摊主正眉开眼笑地等待我的回应。此时的我,欢喜之情立马从脚后跟飙升到天灵盖。摊主大姐真是“慧眼识珠”,她能在茫茫人海之中,“客观公正”地将我归为“帅哥”行列,与小吃街上活力四射的大学男生齐美。虽然我深知自己年逾不惑,人老色衰是自然常态,但是招架不住摊主大姐“人美嘴甜心善”的感染呀。于是我将吃了一半的烤鸡架收起来,毫不犹豫地告诉她:“来一碗!”卖出一碗凉皮带给摊主大姐的欢悦,不亚于那声突如其来的“帅哥”称呼给予我的惊喜。委实羡慕小吃街上每日都与青年学子打交道的摊主们,因常与青春相伴,岁月的皱纹迟迟未在他们脸上显山露水,心理年龄也始终处于同龄人中的下限,人参果大抵也没有让人青春永驻的功效。摊主们的年轻态源于他们的幸福感,幸福感源于象牙塔内莘莘学子的浸染,这般良性循环互动,让“铜臭味”的生意中散发着象牙塔里的“书香气”,让“苦累烦”的日子里充盈着小吃街上的“真善美”。
于我而言,在小吃街上走一遭,就像吃了忘忧草,所闻所见所尝,皆是人间美好。当那些昂扬向上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,当那些物美价廉的风味小吃摆在眼前,当那些不同性格的摊主商贩与你交谈,烦忧之毒的解药就在小吃街上等待采撷。服用这副解忧之药,能让人沐浴生活中的明媚,徜徉在一片清新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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